。

這世界好沒意思哦：……你這麽知趣真是令我省心：）

隔日，藤原千水將書放進挎包，跟外婆打聲招呼出了門，到達目的地時她發現太宰治早就已經到了。

穿著制服的少年面目清秀，手上拿著一個游戲機眉頭緊蹙，嘴巴裏嘟囔著要輸了要輸了，手指按的不停。

“……”藤原千水一臉覆雜，繞到他背後，“太！宰！治！”

少年手中的游戲機應聲摔了出去，“啊我的游戲機！”他跑過去將無端遭禍的游戲機撿起來，一臉抱怨地看向藤原千水。

“好過分啊千水醬，我游戲就快打通關了呢，這可是我苦苦奮鬥了一個晚上的關卡。你賠我～”

賠個鬼！藤原千水忍著懟他的勁，示意他把游戲機給她，太宰治撇著嘴遞過去。只見藤原千水兩只手隨手按了幾個按鍵，一頓操作猛如虎，隨後游戲機響起了勝利的BGM。

“哇，沒想到千水醬打游戲居然這麽厲害啊～”太宰治訝然，動作浮誇。

腦門青筋直跳，“是你太菜了。”藤原千水冷笑一聲將游戲機遞回去，隨後從挎包裏拿出名著塞到太宰治懷裏。

“藤原千水傾情奉獻，《假如給我三天光明》，海倫·凱勒所著。人家高燒之後變成聾啞人都沒有放棄生活的希望，相信你看完之後也能夠堅強起來哦。”說著豎起大拇指。

“……”太宰治抱著書本哭喪著臉，“千水醬太過分了。”

“海兔上了陸地就變了，嘴巴都變得那麽刁鉆。”他擦拭著莫須有的眼淚，假惺惺地哭道。接收到藤原千水飽含威脅的眼神後立刻一本正經端正態度。

“好啦，那麽為了感謝海兔小姐的禮物，太宰治就帶你橫濱一日游咯～”少年一把拽過藤原千水向摩天輪跑去。

“我們先去坐個摩天輪吧～”少年笑起來的時候很燦爛，像是早春的第一縷暖風吹拂過結冰的山澗，清脆婉轉，全然沒有懟人時的惡意。

藤原千水也無了揍他的想法，只是覺得太宰治沒有喪氣的時候，笑起來真的很開心。

而摩天輪的遠處，是停止修繕的事故現場。

平安夜

藤原千水正式在橫濱住了下來，外婆為她準備了橫濱川理國中的入學名額，等暑假結束便可以去報道。

靠近橫濱港未來21的墜機事故現場的修繕動工停止了，日本政府在四周砌了高墻，用靛青的漆刷了一遍，也不知道是什麽審美。波音客機的破舊殘骸沒有被收拾走，加上整個砸凹的地磚被透明的強化玻璃罩在裏面。

玻璃罩子前面是塊巨大的大理石碑，上面羅列了死亡名單。

“我們決定停止對此次墜機現場的修理重建，以此為址建造紀念碑，警示各方重視此次事故，不允許下次相似事件的出現。”日本政府如是說道。

藤原千水沒有任何想法，只是在動工停止之後每天都會繞一大圈路去看那架巨大的飛機殘骸。

倚著路旁的燈柱，視線平視看著那塊橫躺在地面的大理石碑，看著密密麻麻的不幸者名單，看著翹起一角的飛機機尾，看著將日光折射出七彩光華的玻璃罩子和延伸而去的海面。

眼眸裏沒有附近前來哀悼的人眼中多見的同情、痛楚，墨色深得眼中看不到任何光束。

嘴上說著接受現實，但是心中真正所想又有誰會知道呢？可能連藤原千水自己也不知道，她其實很在乎，只是表面的樂觀豁達狠狠地把刺痛神經的悲愴壓到了最深處。那團陰暗的情緒被積壓在那裏，只有每天站在這裏時會洩露出那麽一小團黑霧，不斷地升騰上來轉化成胸口的沈悶和隱痛。

看久了轉個身回去那溫馨的單棟小洋房，心中的悶疼又被大力地壓下去，若無其事轉換心態，再度變為那個時不時會為些小事勾起笑容或者皺眉吐槽的普通少女。

深淵裏的暗色多得快要擠不下了，被鐵鏈鎖住雜亂的捆在一起，鏈子上有道道裂痕，再增加些，怕是要裂開了。

日子就這樣過去，夏走冬來，四季鬥轉，舊的一年又要到頭了。藤原千水從川理國中出來，隨手勾著沒多少作業的雙肩背包，像往常一樣往墜機紀念碑走去，空出的那只手發著消息，她跟太宰治的聯系較暑假裏少了不少，兩人都忙起來了，也沒有多少時間回消息。

今天是聖誕節前夕，晚上是平安夜，途經的路上藤原千水已經看見了好幾株形態各異的聖誕樹，可惜橫濱不常下雪，否則定是更加引人註目美不勝收。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餵，外婆。”

“千水啊，今晚是平安夜哦，外婆準備了好多好多好吃的給我們千水吃，啊，還有一個超大的蘋果派，期待嗎？”

揚起唇角，“期待。”

“嘿嘿，那你要忍忍啦，外婆今天會和外公一起回來，但是公司有些事情還沒有解決，要晚一點哦，不過好吃的肯定不會忘記的！”

“好，回來的路上請小心。”

掛斷電話，紀念碑已經在不遠處了。藤原千水走到老地方，斜倚著燈柱，靜靜地看著夕下的大理石碑，眼瞼低垂，眼睛裏看不出情緒。

隔了一陣。

“你也是來哀悼不幸者的嗎？”旁側響起了一個溫和的聲音，藤原千水轉頭，是一個身穿牙白短風衣，擁有紅棕色短發的青年男子。

禮貌性地點頭，“您也是嗎？”，聲音平淡。

“啊，這條路是我歸家的必經之路，偶爾也會前來哀悼。”男子點頭，“世事難料，人活著也不容易。”

藤原千水沒有搭話。

青年男子看向沒有說話的藤原千水，原本開口想說點什麽，在看見她眼眸的時候到嘴的話硬生生拐了個彎，“你的眼神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朋友。”

眼簾輕擡，是誰？剛打算問出口，放在衣袋中的手機震動起來。

拿出來一看是外婆的電話。

“外婆？”

電話接通之後對面沒有說話，背景音很嘈雜，夾雜著不知是誰的痛苦的喊叫還有紛亂的奔跑聲。

“千水，外婆外公可能今晚趕不過來了，冰箱裏我放著提前做好的蘋果派，你自己熱一下就好。”外婆的聲音帶著輕微的喘息聲。

藤原千水明顯感覺到不對勁，她心裏隱隱有了個想法但是不敢確認，“外婆……你那邊，怎麽了？”

“咳，發生火災了，可能跑不出來了……”外婆咳嗽幾聲，聲音比剛才還要輕了。

“外婆不太會說一些人生的長篇大論，總之，人要向前看，沒了就沒了，不要太糾結……”背景音裏傳來持續的爆裂聲響，電流劈啪響了一聲，通話斷了。

“外，外婆？”藤原千水聲線顫抖，不，不會吧？她一手攔下碰巧臨近的出租車，沒有和剛才說話的青年男子告別。

“發生什麽了？”他皺著眉看向倉皇離去的藤原千水，道路對面的電器店中，電視熒屏閃爍，播放的時事新聞裏，是一棟被大火覆蓋的高樓。

“織田作！”一個微胖的禿頂大叔喊了青年男子一聲，“你等久了嗎？我們走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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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千水還沒有到外婆的公司時便已經看到了那直竄上天的火光和彌漫開來的濃霧。她將身上的零錢塞給司機，不等找錢就下了車。

她跌跌撞撞地跑向那裏，消防車和救護車都已經到了，消防員井然有序地滅火，一具具焦黑的面目全非的屍體被擡出來。

外婆，外公。藤原千水踉蹌著跑向救護車，喘著氣，不可能，不可能。她一把拽過那個明顯主事的人。

“你有看見我的外婆外公嗎？”

“嘿你這個小孩。”那人先是被拽得不耐煩，隨後看見她猛地意識到她可能是這個公司內部人員的家屬，低頭沈思片刻，隨後小心翼翼地說，“剛才有兩具從十樓搬出來的，燒傷不是很嚴重不過因為吸入太多濃煙再加上年紀大，已經沒有呼吸了。”手指著遠處的一排擔架，上面躺著人。

藤原千水一把放過他，往那邊跑過去。

十多個橫躺著的人裏面，有兩個年邁的老年人並排躺在那裏，兩手十指相扣。

她看清楚了，是自己的外婆和外公。

“哈……”雙腳無力跪坐在地上，看著合眼的老人，無奈失語，“今天可是……平安夜耶。太過分了吧，外婆外公……”藤原千水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父母離開的悲傷已經在外婆外公的關心下逐漸消退，但這場火災，卻直接給了藤原千水當頭一棒。

我是不是，根本不配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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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冰箱裏的蘋果派藤原千水一口也沒嘗，直接將它扔進了垃圾桶。她不想看見它。

外婆外公逝世，森鷗外和外婆關系不錯，得知消息之後趕過來幫藤原千水主持後事。

“這可不是一場普通的火災，千水醬。”在把前來哀悼的人都送走之後，森鷗外把房門關上，語調低沈地開口。

藤原千水擡頭看向他，“森叔叔這話是什麽意思？”森鷗外今天的眼眸裏帶著她從小從未在他眼裏見過的東西。似乎是在一瞬間長大了，她看到的東西多起來。不過，也許是森鷗外故意展現出來的呢？

“像千水這般聰明的小孩一定理解我說的是什麽意思吧？”幽幽地開口，森鷗外像是吐信的毒蛇誘使藤原千水接著他的話問下去。

“森叔叔知道是誰？”冷著臉問出口，手握成拳頭，渾然不知自己上了套。是人為的嗎？眼眸幽深。

森鷗外附在藤原千水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森叔叔為什麽要告訴我呢？”

“世事無常，過去便讓它過去，但是真相，你還是應該知道的。”森鷗外故作豁達地說道，黛色眼眸意味不明。話落，轉過身揮手告別。

藤原千水看著森鷗外離開的背影，沈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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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老宅，宅外停滿黑色轎車，宅內四處可見巡邏的黑衣人員。

宅內主臥整體裝修偏向歐式，墻面用的是藏青色調的壁紙，偌大的四柱床上躺著一位年邁瘦弱的老人，神情呆滯地看著天花板。

旁邊站著的是俯身檢查的醫生和遠離幾步面無表情的少年。

“醫生，替我向幹部們傳話，通通趕盡殺絕。”

“在日落之前，不管是對立組織還是軍警，膽敢違抗港口Mafia的人，統統殺光。”深受疾病痛楚的老人嘴唇蠕動著說道。

“您這命令太不符合常理了。”黛色眼眸的醫生語調平靜。

“我不管會死多少人，統統殺掉。”

“殺掉，殺掉……”床上的老人不停地重覆著，似乎已經神志不清。

“遵命，BOSS。”

醫生彎下腰，食指緊貼鋒利的解剖刀刀背，對著褶皺起伏形如溝壑的老人脖頸絲毫不拖泥帶水的一劃，鮮血毫不吝嗇地噴湧而出，部分噴濺在墻壁上，墻紙被血浸潤顏色顯得更深了。

“BOSS剛才因病猝死，留下了要傳位於我的遺言。”說著，轉過身面對背後的少年，臉上帶血，嘴角弧度詭異擴大。

“你就是公證人，沒問題吧？”平常勾人的磁性大叔嗓音帶著陰冷的寒氣。

站在落地窗前的太宰治看著帶著殺氣的森鷗外，鳶色眼眸毫無波瀾似乎早有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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